我唯一的嫁妆就是姐姐
1999年8月1日这一天,在桃花江畔县城的五环酒店里,一场隆重而俭朴的婚礼正在举行。
这是一场很特别的婚礼。新娘——派出所的户籍民警周巧玉既没有什么嫁妆,也没有什么送亲的亲人,陪伴她嫁到新郎胡德云家的只有她唯一的亲人——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姐姐周美玉,而且是一个生活不能自理的瘫痪女人。
轮椅上的姐姐由妹妹和妹夫推扶着,三人或坐或跪在父母周桂华和刘元贞的遗像面前,点燃了三支蜡烛,叩了二个响头。
周美玉一边哭泣一边说道:“爸爸妈妈,是女儿没有用,身体残废,拖累了小妹,我对不起二老,对不起小妹和妹夫!”
周巧玉给姐姐擦去眼角的泪花,深情地对着父母的遗像说:“爸爸妈妈,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二老和姐姐的养育之恩,我会照顾姐姐一辈子的!”
周围起初是一片寂静,突然“哗——”,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,在场的不少人都擦起眼睛来。
温暖的家转瞬间风雨飘摇
桃花江畔肖家村这个古老的山村里,不到50户人家稀稀落落散居在各个山坳,村子十分闭塞,只有几条羊肠小道连接着外面的世界。
25年前隆冬的一天凌晨,天黑沉沉的,还飘着雪花。周桂华的妻子刘元贞正欲给哭闹不止的女儿喂奶,忽然听到堂屋门坎边传来婴儿啼哭声。
刘元贞一激灵,推醒了熟睡的丈夫,周桂华打开房门一看,“啊!”门边放着一个用小棉被裹得结结实实的婴儿,已哭声声嘶力竭,他忙扒开婴儿胸前的棉被,里面塞着一张纸,上面写着婴儿的出生年月。这婴儿是个女孩,比自己的女儿小半岁。
周桂华赶忙把她抱进屋里,叫妻子先给婴孩喂奶。小家伙见奶便是娘,直往刘元贞怀里钻,甜甜地吸吮着。刘元贞十分怜爱,与丈夫合计着,反正自己的孩子有奶吃不完,何不做点好事,留下这个弃婴?
憨厚朴实的周桂华同意了,“自己的女儿叫美玉,这孩子来得蹊跷就叫巧玉吧。”
周桂华夫妇对待巧玉如同亲生,两姐妹的感情也愈来愈深,她们一起玩耍,一起上学读书,一起帮父母做家务活。望着一双活泼可爱的女儿,周桂华夫妇沉浸在幸福和喜悦之中。
谁知好日子刚过上几年,接二连三的灾难突然降临。
1986年秋天,一向壮实的周桂华患肺癌倒下。躺在病床前,周桂华拉着妻子的手说:“我们家在经济上受穷,就是吃了没文化的亏,现在不管干啥,没文化不行!我想省下钱供女儿读书。”
已经懂事的美玉和巧玉姐妹俩哭着扑到爸爸身上,叫着:“我们不读书!我们要爸爸,我们要爸爸……”
周桂华眼里盈满泪水:“你们一定要读大学,书读出来了,爸爸就放心了。”他还再三叮嘱美玉,一定要对妹妹巧玉好。挨到这年冬天,带着对妻女的深深眷恋,周桂华终于撒手而去。
祸不单行。两年后的一天,刘元贞正在地里摘菜,突然两眼一黑,一头栽倒在地……临终前,她望着美玉和巧玉,断断续续地说:“美……美玉,你是……姐姐,一定要……照看好妹妹……”
那种凄凉的声音,至今还深深地刻在周巧玉和周美玉的记忆里。
15岁的美玉和14岁的巧玉头顶一方长长的孝布,在疼爱她们的母亲坟前长跪不起:“我要妈妈!我要爸爸!”那一声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山野久久回荡。
稚嫩的肩膀撑起了破碎的家
父母双亡的大悲大痛使美玉成熟和坚强了许多。父母临终前的嘱托像大山一般时刻矗在她的心头。
为了不让妹妹挨饿、失学,成熟优秀的美玉含泪辍学回到了肖家村,挑起了生活的重担。
1989年10月,资水流域晚稻病虫害大面积发生,周美玉成天背着几十斤重的药桶,打罢水田打旱田。她怕药量配轻了治不死虫,就加大药量。
有一次,她中毒昏倒在田边,邻居们发现后,赶忙背她往乡卫生院跑。醒来后,她见医生为她挂瓶输液,忙说:“不挂瓶针,吃点便宜药行吗?这个月我妹妹的生活费还没有着落呀!”
见此,人们都说美玉:“为了妹妹上学不要命,这哪里是在过日子,分明是在熬啊!”
艰难的生活,也使妹妹巧玉愈发懂事了。家里缺钱,买不起课外书,她就到废品站买旧书。她从不挑吃挑穿,姐姐做啥她吃啥,买啥她穿啥。
同学们说:“很少见周巧玉穿过新衣服。”而她的学习成绩一直在班上拔尖。1989年7月,巧玉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县重点中学。
村里的乡亲们听到这一消息,感慨地说:“苦水里泡大的孩子就是有出息。”
周美玉接过妹妹的入学通知书看了又看,比自己考上高中还高兴,可她又为妹妹的学费犯了愁。卖了一头正在长膘的架子猪、八只生蛋的黄母鸡,可还差400元。
到哪儿去筹集钱呢?平时,几家亲友都借遍了,再借她嫌不好意思,于是,她想到了卖血。她一大早就赶到县中心血站,排头名要求献血。
医生见她身体虚弱,就说:“这可不是闹着玩的,等你家大人来了再说。”
周巧玉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,“扑通”一声就给医生跪下了:“医生,我就是我家的大人!爹娘死了,妹妹考上了高中,我不卖血到哪弄报名的钱呀!”
妹妹到离家20公里的县城高中上学走后,刚强的周美玉躲在三间破屋里痛痛快快哭了一场。擦干眼泪,她发誓就是砸锅卖铁,榨干了骨头,也要供妹妹上学。
她买了一辆旧自行车,冬收破烂,夏卖冰棒。为了省钱,她渴了喝冷水,从没舍得吃一根冰棒。用她的话说:“我卖出的冰棒上万支,自己却从没有尝过冰棒是啥滋味。”
每年除寒、暑假外,平时妹妹很少回家,每个星期天,美玉都准时到校为妹妹送钱、送粮、送物。
1991年深冬的一天,天突降大雪,穿着单薄衣服的周巧玉,在寒风的袭击下,浑身瑟瑟发抖,下课刚出校门,一眼便望见一个中年人搀着脸上到处是血的姐姐,抱着棉衣等在那里,原来姐姐怕冻着她,清早就给她送棉衣来了。因没赶上班车,就步行往学校赶。
赶到县城时,对面来了一辆摩托车,车速很快路又太滑,结果把美玉撞倒在路上。骑摩托车的中年人边道歉边提出送她到医院检查。
美玉却说:“伤不重,别花冤枉钱了。只求你快点把我送到学校,把棉衣交给妹妹。”巧玉听完诉说,接过棉衣泪如泉涌,连那骑摩托车的汉子也禁不住落泪了。
苦涩的泪水圆了妹妹的大学梦
桃花三次泛红,柳枝三次吐青,小溪三次解冻。1992年金秋时节,周巧玉被长沙一所公安大学录取的消息,也像送爽的秋风一样传遍了肖家村。乡亲们啧啧称赞说:“这孩子争气,有出息,美玉的汗水没白流啊!”
巧玉却愁眉不展。因为和大学录取通知单一同来的是一张交费单,每学年5000元。
这是一个闷热得令人窒息的傍晚,天上鸟云骤合,一道炫目的闪电过后,没有雷声,但雨还是渐渐沥沥地下来了,周巧玉终于意识到,自己不能再去上学了。“姐,你不要为我操心了——我不上学了好不好呀?”
话音未落,美玉把巧玉搂在怀里哭泣着说:“好妹妹,别说傻话了,姐姐再难也要供你上大学,钱不用你管,你只管把书念好,姐就满足了……”
周美玉狠心卖掉了那头犁田耗地的老黄牛,加上邻里乡亲的好心资助,把巧玉送上了省城长沙的路程。
一路上,她对妹妹嘱咐个不停:“要学会照顾自己,别舍不得吃,每月的生活费,姐到外地打工给你挣……”
望着姐姐那瘦弱的身体和疲惫的脸庞,周巧玉泣不成声:“姐,我今后一定会报答你的大恩大德!”
周美玉想出外打工,但苦于无门。这时候,恰逢在广州当什么老板的远房表叔回老家奔丧,美玉马上登门求情,请表叔帮她在广州找份工作。表叔见美玉长得有几分姿色,人也机灵,便满口答应。
一到广州,美玉才知道表叔原来是家歌舞厅的老板。表叔答应帮她找的工作,就是要美玉在他的歌舞厅里当三陪女郎。美玉为此哭肿了双眼——在民风淳朴的山村中长大的美玉,三陪女在她心目中是龌龊的。
表叔开导她:你在山沟沟里呆得傻了!现在都什么年代了?我是同情你家的处境才带你来这里的,你不要不识抬举。当三陪,有吃有喝还有钱,多舒服多轻松!你不干,你马上就给我回去!
为了妹妹的大学梦,也为了父母的遗愿,她别无选择,但她也暗暗地立下誓言:决不失身。
渐渐地,周美玉学会了在形形色色的客人中虚与委蛇。接触的客人多了,经验也逐渐丰富起来,她凭着自己的聪明、灵气,在一个个不怀好意的客人面前“蒙混过关”,她的伶牙俐齿和天真无邪的话语总能在与客人坦诚的交谈中,让那些纵有非份之想的老板也羞于把话挑明。
一次,一位老板愿出8000块钱包美玉过夜,美玉矢志不从。
但正是由于这苦涩的几百元,才圆就了妹妹的大学梦。
反哺之德演绎一段泣血真情
1995年10月,在委屈和苦涩中漂泊了近3年的周美玉终于迎来了一件令她兴奋不已的大喜事,妹妹大学毕业了,被安排在县城城东派出所当户籍民警。
周巧玉那天拿着刚领的工资,禁不住泪流满面,思绪万千:如果没有善良的养父养母收养她,她可能连这个精采的世界都看不上一眼就夭折了;如果没有姐姐用良心和泪水撑起这个家,她又怎么能与天之骄子的大学生和身着橄榄绿的人民警察有缘份呢!她暗暗发誓,一定要回报姐姐,让姐姐过上幸福的日子。
巧玉专程去广州把美玉接回了家乡的县城。她向同事和朋友借了8000元,加上姐姐的2000元存款,在派出所旁边租了一间门面,挂起了“美玉文印服务部”的招牌。
学电脑操作技术,大学毕业的妹妹是现成的老师,需要业务,妹妹利用人缘广泛的便利,为姐姐拉来了一个又一个的客户。小店在姐妹俩的精心打理下,终于焕发了生机,一年下来,净赚了1.5万元。
然而,不幸总是伴随不幸的人。1997年3月20日,这又是姐妹俩的一个断肠日。
这天下午,美玉从民政局送校对材料后回店里。当她通过斑马线横过资江路时,一辆货车如脱缰野马朝她急驶而来,倏然间,来不及躲闪的美玉被撞倒在地,货车后轮胎从她的双腿根部辗过……
当巧玉闻讯赶来时,姐姐已被肇事司机送到了人民医院。经医院检查诊断得出结论:周美玉左右大腿离断!这意味着她今后将终身残废。周美玉整整15昼夜昏迷不醒!医院全力抢救,一周内下了三次“病危通知书”。
周巧玉日夜守在姐姐的病床前,她已经欲哭无泪了!“老天爷,你为什么对我们姐妹如此不公!”无奈的巧玉只得抱怨命运的凄惨,期盼姐姐能化险为夷!
当周美玉完全清醒后,痛不欲生的她每日泪流不止。她心里非常清楚,她已经成了一个不能自食其力的残疾姑娘。她不想拖累妹妹,她的存在将是妹妹的一个永远累赘,有了这么一种想法,美玉从此不吃不喝,不说一句话,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——死,整整5天5夜,周美玉像个植物人一样无声无息,时而有冰凉的泪水滑过脸颊。
周巧玉为了让姐姐从绝望的边缘回过头来,向单位请了2个月假,专门呵护在姐姐的病床前。她劝慰姐姐:“姐,我们只有姐妹俩,我只有你一个姐姐,从小到大,我们的感情那么好,我还未报答你的恩情,你怎么舍得……你残疾了没关系,今后可以安装假肢,即使你生活不方便,妹妹养你一辈子!你是那么好强的一个人,怎么就过不了这个坎?……”
亲情的召唤渐渐打动了周美玉那颗死灰般的心。她终于虚弱地开口了:“妹妹,你放心吧,为了你,我会活下去!”
1997年10月,周巧玉把姐姐从医院接回了家里,单位领导考虑她情况特殊,破例分了一套两房一厅给尚未成家的她。巧玉特地从老家请了一位保姆,以便在她上班时照顾姐姐。一下班后或节假日在家里的时间,总是巧玉为姐姐端屎接尿,煎药倒水。
有好多个深夜,巧玉刚铡躺下不久,便被姐姐按捺不住的呻吟声惊醒,此时,她总是不顾姐姐的劝阻,披衣下床把药一勺勺地喂进姐姐口里,用妹妹特有的关爱陪伴姐姐战胜病麽。
在同众多医生的接触中,聪明的巧玉学会了针灸,为了保险,她在给姐姐诊治时,先在自己身上试针。她身上的针眼,比病中的姐姐要多好几倍,面对姐姐每次充满爱怜的劝阻,巧玉总是充满深情地报以一笑:“姐,别说那么多傻话了,也许这是命运故意安排的,谁叫我俩是好姐妹呢?”
妹妹的悉心照料,使周美玉的病好了许多,精神也逐渐开朗起来。但是,有一件事情使得病中的姐姐牵挂不已,妹妹已到了婚嫁的年龄了,可还没有一点谈朋友的迹象,父母不在了,当姐姐的应该肩负这份责任,可惜这残废的腿……终于有一天,美玉把巧玉喊到床边,把她的想法告诉了妹妹。
其实,善良的巧玉又何尝不想有个完整的家呢?家里多一个可靠的男人,那才像一个真正的家,原来不少好心人为她介绍了几个对象,但他们一听说巧玉要照顾残废的姐姐一辈子时,他们都走了。
巧玉不敢把这些告诉姐姐,免得她伤心。巧玉立下了誓言:她一定要找一个能容纳她姐姐的善良男人,否则,她将终身不嫁!
一次偶然的机会,中医院的一位名叫胡德云的医生闯入了周巧玉的视野,小伙子跟巧玉是高中时的同学,也是农家子弟出身,有一颗善良的心。
胡德云被姐妹俩的故事深深感动,他对巧玉说:“今后,就让我们两个一起来照顾姐姐吧!”
听到这句话,周巧玉感动得泪水夺眶而出,心里真像吃了蜜一样甜透了。
就这样,周巧玉和胡德云开始相恋了,凭着医生特有的职业优势,胡德云常常利用休息时间,和巧玉一起精心护理美玉,望着脸上挂满红晕的姐姐,巧玉感激地说:“德云,多亏了你,姐姐才有今天这个模样啊。我没有什么别的嫁妆,唯一的嫁妆就是姐姐!”
1999年6月4日,周巧玉终于披上了婚纱,和胡德云挽手走进了婚姻的殿堂。于是,就出现了本文开头感人的一幕。“带姐出嫁”的故事也在桃花江畔流传开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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