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那无疾而终的暗恋
暗恋,是学校午睡的时候偷偷看他一眼,就能进入甜蜜的梦乡;暗恋,是做课间操时用眼睛到处搜寻他的身影,又担心被发现的小心翼翼;暗恋,是写遍满满的日记本,是写下烦忧甜蜜的诗词,是偷偷地在落叶满地时的想念。
在我们的青春中,总会有这么一个人出现,他就像青春岁月中的一道阳光,划破了黑暗,永远闪耀地存在于我们的心中,专属于那段青葱岁月。
赵梓曜就是我青春里的一道光。认识他那年,我初二。
我们的学校坐落在离乡镇很近的村落里,四周全是麦田原野,对面是一条河沟,夏日的时候,开满了荷花,煞是好看。每次经过的时候,悸动的心里都会涌起一种莫名的感觉。
学校里汇集了四里八村的孩子,我第一次到这样的学校读书,内心充满了好奇与不安,小心翼翼地生活,又探头探脑地张望外面的世界。
赵梓曜就是这个时候来我们班级的。据说,他是因为打架而被别人开除了。我不以为然,他看起来白白净净、斯斯文文,总是穿着格子衬衫,一双无辜的眼睛看起来很有欺骗性,虽然读书的时候不怎么专心,但沉默的时候很多,也从未捣乱过课堂,这样一个人,怎么可能打架呢?
有一天晚自习,有一个男生——身高一米八,是我们班最高的男生,我作为班长收作业的时候,他不耐烦地推了我一下。
赵梓曜仗义地出言,一字一顿:“你不该对女孩子动手的。”
“关你屁事?”那个男生用很大的声音说,有些吵闹的晚自习顿时安静了下来,所有人都看着赵梓曜。
赵梓曜脸色如常,没有搭话,继续沉默。
所有等待看笑话的人都有些败兴,有些嘲笑地看着赵梓曜。
只不过,当那个周末,所有人都回家的时候,据说,赵梓曜叫来了两卡车的人,和那个一米八的带来的不足十人,展开了碾压式的斗殴,至于场面有多血腥我是不得而知,因为当时我正在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家赶。
我家距离学校有20里路,每个周末放学后,我都穿过一个又一个村落,绕过一条又一条河,河边是黄色的野菊花,我摘了一朵,戴在耳朵上,也无人看见。
等到我回去的时候,一米八的座位已经空了,据说他手下的几个小喽啰也被赶回了老家,从此,赵梓曜就奠定了他学校老大的地位。
我的心一刹那就潮湿了,尽管不全是为我,尽管他只是仗义出手,尽管刚转学过来几天的他可能不认识我,但我的心,还是忍不住悸动了。
我第一次尝到了被保护的滋味。
但我从未对他有非分之想。他当时和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关系很好,那个女孩,跟我一个村,是从小嘲笑我最厉害的人。林倩倩,从小就很漂亮,家境良好,每天像洋娃娃一样穿着漂亮的衣服,小时候有一次带着几个小女孩来找我。
“你要是亲你的羊一口,我们就不揍你。”
我很喜欢我的羊,于是我很快在羊身上亲了一口。
她们哈哈大笑:“不行,要亲嘴哦~”
我艰难地看着自己的小羊,深绿色的草汁沾满了它的嘴巴,这有点困难。
“快亲,不然打你哦。”她扬了扬手里的柳条。
我忍着恶心,亲了一口。
哈哈哈哈,她们笑的花枝乱颤,蹦着笑着跑了……
长大了以后,她更漂亮了,皮肤洁白,身材高挑,总是穿着白色毛衣,蓝色牛仔裤,这才是青春的模样。
他和她很般配,我如是想。
他们是前后桌,每天都会聊天,青春正好的女孩有一头乌黑的长发,落在耳边,在阳光的照耀下很是好看,男生爱意满满,额前的碎发落在黑色的眼睛里,就像树叶落在湖水里。
画面美好,不忍打扰。
可是,突然有一天,他说:“老师,我要换位置。”
“你要换哪里?”我们的老师,一直很宠他。
他指了指我后面的位置,我的心咚咚直跳,脸红的可怕。
他如愿以偿地坐在了我的后面,班里有传言说,他们因为吵架了,所以赵子曜才申请换座位。可是,跟我有什么关系呢?他坐在我后面,我就觉得很幸福了。
从那以后,我上课的时候背挺得更直了,不知道是不是错觉,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。
直到有一天上课的时候,他突然用笔捅了捅我的背,我差点叫出来,不敢回头,然后就看到一张纸条递了过来。
“班长,你成绩那么好,帮我补补课呗。”能想象出他写下纸条的时候痞痞的样子。
我的手紧张得出了汗,浸湿了纸条,没有回复,怕暴露自己太紧张的心情。
下课后,他又用笔捅了捅我的背:“班长班长,这里我没听懂,你能给我讲一下吗?”
我回头,是他眨巴着双眼无辜的样子,嘴角翘起,痞帅痞帅的。
我低下头,用蚊子般的声音给他讲了一遍,他听完后:“班长班长,你讲得真好。”
我的脸又红了。
从那以后,每天都是“班长班长”的声音,犹如天籁。
我们已经培养出了默契,他用笔捅我的背,我就背过手去,一定有一张纸条塞在我手心里。
我们什么都聊,什么都说,比如“数学老师讲题的时候总是一股大蒜味,熏死人了,你以后别问他题了。”“你更适合长头发,以后留长吧。”“中午的时候帮我带饭吧,我好困要先睡一觉。”稚嫩的笔迹,一张又一张,我都保存了下来。
他最喜欢的偶像是周杰伦,每一首歌都会唱。很多时候周末放学的时候,我都不走,他也不走,就留下来唱歌给我听。
“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,你说这一句,很有夏天的感觉。”
“我想带你回我的外婆家,一起看着日落,一直到我们都睡着。”
“一壶漂泊浪迹天涯难入喉,你走之后酒暖回忆思念瘦。”
每一首歌,他都唱的很像原唱,在录音机是奢侈品的青春里,他就是我的神。
因为他每天的“班长班长”,所以我可以忍受回到宿舍被以那个漂亮女孩为首的孤立;因为每个周末听他唱的周杰伦,所以我可以忍受漫漫长夜才走回家后被父亲的责骂;因为他每天的笑容和言语,所以我可以忍受衣服被子上莫名的污渍和女生的冷言冷语。
我从未想过和他在一起,他在我心中,是仰望的存在。能够在心里默默喜欢,就已经很满足了。
可是,连这份满足,都要被人夺走。
一天晚上,我被教导主任叫进了办公室。那个胖胖的男人用冷酷的语言说:“林倩倩丢了一百块钱,在你的床上已经被找到了,你被开除了,现在收拾收拾东西走吧。”说完,就让我回宿舍收拾东西。
我蒙了,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,我想大声解释,可是我发不出声音来,我想吼,想叫,可是我怎么也说不出来话。
几个老师过来,推搡着我,让我回宿舍收拾行李。
“我,我没有啊,我一直在班里啊,老师,怎么回事?你告诉我啊1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。
教导主任推了推眼睛,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我:“学校看你贫困,才免了你的学费,让你来读书,现在出了这种丢人的事,你还有什么理由留在学校?赶—紧—滚—蛋,别闹得全校学生都知道了,这也是我给你最后的体面。”
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阵仗,我不善与人争吵,总是忍让,我不善与人交流,总是孤独。我一直退退退,可是,哪里是我的退路呢?
绝望在心里蔓延,我无话可说,教导主任也是我们村的,还是林倩倩——那个漂亮女生,那个让我跟羊亲嘴的女生的叔叔,是最后的体面吗?还是假公济私,以权谋私陷害我呢?
我从来不与人耍心机,可不代表我不懂人情世故。越小的地方,越是充满了关系,而我,什么都没有,我争不过。即使我抗争,也争不过。
我去教室收拾自己书本,班级里的学生已经知道了,不用说,一定是林倩倩说的。就连他,也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我,好像我是什么脏东西一样。
我没有哭,也没有说话,没有跟任何人告别,就这样,离开。
我背着自己的行李,抱着自己的课本,一深一浅地走在回家必经的路上,马上就要到冬天了,玉米地里已经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了,被火烧过的野草散发出奇特的味道,竟然格外好闻,野花已经要枯萎成了灰色的模样。夕阳落在了田野上,温暖已经消失,只留下莫名的悲壮。
回去之后,告诉父亲,父亲苍老的脸上落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,他一下子倒在了厨房的地上,不停地哭,却没有一丝声音,我呆呆地站着,面无表情,不解释,不辩解,不说话。
后来,我病了大概有半年的时间,那是抑郁症初期的征兆,却被当时的医生误诊了。
直到现在,我再也没有见过任何一个同学。
初三那年,几个月来,我都是每天两个馒头,不吃菜,攒了26块钱,给他买了一本周杰伦的书,寄给了他,请同学代笔写了几个字:
再见,赵梓曜。
我的暗恋,就这样无疾而终地告别,后来,我再也没有遇见过他,一次也没有,我不知道他是娶了谁家姑娘,生了几个娃娃,是否还记得,曾经走过的校园操场,曾经漫步的林荫大道,还有,是不是偶尔,也能想起那个土土的我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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