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们比幸福更幸福
山南极爱吃鱼。山南说,他属猫。我不知道我遇见山南算不算福分。但我知道他遇上我,一定是上辈子上上辈子积来的福气。因为我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长,除了烧得一手好菜——远近闻名。
刚认识山南时,我正处在失恋阴影期。我的好朋友路飞带他来我家蹭饭,信誓旦旦说我做鱼好吃。我顶着巨大的眼袋开门见客,山南背着一只书包老老实实的站在路飞身后冲我微笑,太普通的那种微笑了,导致我第一次见面就没记住他的脸。
山南呆呆地站在我家的水族箱前,里边儿飘着几条热带小鱼,我看见他眼神一下就清澈了。觉得这位兄台十分有爱心,走上前搭话:“可爱吧?”山南点点头,“我还没有吃过这种热带小鱼呢。”我心里惨叫一声。那顿饭我做了双椒煎边鱼,三个人吃的酣畅淋漓,山南两眼放精光,对我产生了难以言说的膜拜之情。
从此以后,他就致力于和我成为闺中密友。十分主动地向我发来了好友验证,持之以恒地每天给我分享世界各地的做鱼秘籍。我怀疑他上辈子是个海怪。
当我和山南熟络了起来后。我发现他的身上,还有很多令人觊觎的技能。比方说,他是一个认路能力十级的学者。我时常怀疑,城市规划局没有将他收入麾下,可以号称规划历史上的一大损失。而我作为一个方向感狭隘,平日里只能在固定地点打转的人才,跟着山南享受到了很多从未体验过的美食。
我时常提出一家传说中的小店,山南就吭哧吭哧带着我一路出发,凭借超凡的道路灵感找到小店,然后我们一并验证此店是否真的名不虚传。为此我和山南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。也因此我长胖了五斤,再也穿不下昔日的牛仔裤。
山南安慰道:“长胖了可以减,美食不吃就没了。”我听信了他的谗言,继续同他齐头并进在吃饭这条不归路上。继而又长胖了五斤。山南真诚地说:“年年,你的双下巴露出来了。”从此以后的一个月,我都没有理过山南。于是他伙同路飞带着大包小包好吃地来找我。据说是赔礼道歉。
我赌着气开门,一见那些飘香四溢的烤腿烤翅膀,顿时没有了骨气,喜滋滋地把他俩请进家门。路飞在饭桌上将好吃的一一铺开,最后向我推来一盒普洱茶。山南说:“年年,吃的你就不必了,这是我们为你带来的伴手礼。”我欲哭无泪,下定决心与这二人绝交。
然而他们最后发现,如果少了我的陪伴,他们的夜宵生活会变得异常的枯燥乏味。于是请我吃了许多顿小龙虾之后,成功地又一次将我拉入他们的战队。
2
有一段时间山南迷信电视养生。不仅自己要养生,并且要连同大家一并养生。他勒令我和路飞每天要将香蕉带皮吃下一根,并且在十点钟之前睡着。并说,“这已经是我对你们的最低要求了。”我那时候怀疑山南的大学文凭是造假的,一个有知识有文化的有为青年,怎么可能放着大半夜的美好时光用来睡觉。
那个时候我最害怕的一件事就是睡觉。因为我——失恋了,大写的失恋了。我和初恋携手并进走过四个年头,然后他在我的头顶种了一片草原。分手那天我眼睛肿成核桃,不是我踹他踹得早,是我被人家留在原地,头也不回地放弃了。
平生顺风顺水,没有遇上过这样的大打击,从此以后我就最怕四下无人的夜,已经大半年仍旧处在失眠状态。山南完全不管我的生存状况。强行要求我10点钟必须睡。并且每天都要给我和路飞打电话确认。我觉得这是除了我失眠外的又一种折磨。
我在微信群上骂山南,说我睡不着。山南立马就意识到了问题的迫切性。第二天死活拉着我去看中医。老中医上了年纪,带着老花镜,见到山南来了乐呵呵。“南南来了呀,你妈妈呢?”山南喜笑颜开,“我妈陪李阿姨去给她儿子物色相亲对象去了。”然后他一把把我拉过来,“爷爷,您帮我看看这个小姑娘,她说她失眠大半年了。”老爷爷推了推眼镜,“女朋友呀?小姑娘真可爱。”山南又拉了拉我,“我才不找这么胖的女朋友。”我再一次遭受到心灵的暴击,人丑还颜控,说的就是山南。
后来我就连着吃了三个月的中药,变成了一个面色红润有光泽的不失眠的好姑娘,但那个时候山南已经不迷信电视养生了。周末的夜里准时约我和路飞作伴,横扫全城的路边摊。
3
我对山南发生印象的质变是在2008年五月。那时候距离我失恋已经整整一年,在他二人的提携下,已经成功又变为一个生龙活虎的大活人。山南的朋友送了他一大堆野味。本着好东西要一起分享的态度,山南把它们全提溜来了我家,并且缺心眼地提议用它们来烫火锅,路飞举手双表示赞成,山南总是有奇妙的搭配能力。于是五月十二号那天我们在家里架起电磁炉,准备大干特干一场。吃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房子就摇起来了。
平生没有经历过地震的我们坐在火锅前干瞪眼,反应过来的时候楼里已经有千军万马往下逃了。我大喝一声:跑!就见路飞叼着毛肚就往门口冲。我也往门口冲。不见了山南。山南晚我们三十秒抵达楼下空地。
我看见他的时候,他手里攥着一只杯子——我的杯子。我和路飞莫名其妙死盯着他。山南拿着杯子,死盯着我们。
逃生人员从我们身边跑过,空气里夹杂着哭声笑声讨论声,有人不知从哪里支起一只收音机收音机里说:是地震。我才反应过来,活了二十多年,是地震。我问山南,“你干嘛拿这个杯子?”山南说:“它是你最重要的东西。”我看着他手里的那个杯子,好像我是说过这样的话。这个杯子,是初恋送我的第一个礼物,当年我喜欢小鹿,他走了好久好久才找到这个别出心裁的小鹿杯。那时我多恨我出生在夏天,夏天太热了,而因为我他在烈日下晒了很有那么几天。从此以后它就变成了我最重要的东西。
特别是在我们分手之后,这个杯子直接变成我的精神依托,我觉得这个杯子一天不碎,我和他的爱就不会轻而易举的摔坏了。山南说:“以前你喝醉了,你说这是你前男友送你的杯子,这是你的命。”
我左右看着山南手里的杯子,原来仔细瞧着它已经不那么好看了。它的杯身已经旧了,印花被磨没了好多,它变成了一只再普通不过的杯子。原来就算它不碎,很多东西也会随着时间消失殆尽,只是这个道理,我知道的太晚了。我从山南手里拿过杯子,转身扔进垃圾桶。“已经不是我的命了。”
4
512过去了,山南送了我一个新的杯子。崭新的玻璃杯,山南说:“这玻璃杯好,永远都不会旧。”我觉得,我和山南要成了。想都没想过,我竟然会喜欢上一个来我家蹭鱼吃的人。
那段时间我老明里暗里端详山南,把他搞得很无所适从。终于有一天他在烧烤摊前爆发了,他左手拿一只扇贝,右手提溜着啤酒,他说:“年年,我脸上有东西吗?”
“没有。”于是我看着面前这个一米八的人“轰隆”一声站起来,“没有你还老盯着人家。”路飞快在一旁笑开花了。
我说:“坐下。”山南自上而下瞥了我一眼。我说:“山南,我们在一起好不好?”山南好像一直孤零零的河豚吊在半空中,我觉得他脸红快要爆炸了。然后若无其事地假装咳了两下,坐了下来,“那个,年年,你刚才说什么…?”我扒拉着面前的烤茄子。“我不说了。”“你再说一遍嘛。”“不说了。”“我没听清楚。”“我说我们在一起好不好?”“好!”山南斩钉截铁,半夜里喝醉了,在马路牙子上唱了一宿“爱情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”。
我没想过,和山南在一起会是一件这么甜的事情。我以前不爱甜,觉得牛奶甜,蛋糕甜,麦芽糖甜,但都比不过山南甜。我们在一起之后,他每天早晨打电话叫醒我,然后我们一起去河边散散步,吃早点,然后各忙各的。晚上捎上路飞吃遍全城美食。需要山南时随叫随到,不联系时也知道他永远都在。
5
有一天山南非要我做鱼。并且要把所有花样的鱼全都做一遍。要我用饭盒一个个装好,然后我们俩一起去看一个重要的朋友。我坚决不同意。
我教育他:“你就算有了女朋友,也不能这样炫耀,你的朋友会记恨你的。”山南花枝烂颤,“不会记恨我的,我就爱炫耀。”我看着他。山南说:“就爱炫耀。”我同山南撒娇,“可是我做那么多鱼都好累好累的。”山南鞍前马后给我捶肩捏背了好一阵,把头搁在我肩上央求我,“求求你了~”我还是不肯妥协。最后他祭出五百块钱,收买了我。我揣着钱很开心,忙活了一个上午,做了各式各样的鱼,一一装进盒子里。我问山南:“是什么样的朋友啊这么重要?都没听你提起过。”山南咯咯咯地笑,说去了你就知道了。
去的是凤凰山。这个时节凤凰山人很少,山南领着我一路往前走,我知道凤凰山的,我们一般管它叫凤凰山公墓。我不知道山南是带我去看他早年就过世的爸爸。我们走到一座墓前。墓碑很干净,像是不久前打理过,碑文上重新上了一遍红漆,亮亮的,我猜山南提前来过了。
山南回头看了看我,把饭盒一个一个打开,放开在墓碑前。“爸,我又来看你啦,我这次带了好多好多鱼,你最爱吃鱼了,多吃一点。”“爸,这是我女朋友。你看她漂不漂亮?我第一次带女朋友来,你是不是特别高兴。我特别爱她,我们会好好在一起的。”山南顿了顿。“爸,这些年我过的好不容易,爸,我好想你。”山南哽咽了。我站在他身后,站了很久,心里五味陈杂,如果能早点遇见他,是不是他从前的日子,会过的轻松些?我从背后轻轻抱住了山南,“以后就算不容易,你也不再是一个人了。”我想起来第一次见面时山南说:“我爱吃鱼那是遗传的,我爸就特爱吃鱼。”我要和他好好在一起。
6
我和山南在一起的第二年养了一条狗。我喜欢泰迪,山南喜欢拉布拉多。我们产生了莫大的分歧,每天定时赌气一个小时。后来我俩机缘巧合救了一只小流浪狗,我和山南越看它越可爱,决心就养它了。我们讨论给小狗取个名字。山南坚决要叫它:来福。我抱着顺毛小狗:“挺洋气一只小狗,能不能不要取这么接地气的名字?”山南横竖把小顺毛了看了一分钟,反问我,“哪里洋气了?这难道不就是我大中华田园神犬。”
我赌气。山南苦口婆心跟我说教,他说来福好,土是土了点,人家是有象征意义的。“来福来福,幸福就来了。”我笑岔气了,没想到山南还知道象征意义。忍不住妥协了。后来我们又给它取了一个英文名字:life。小life耳朵不好。但是极黏我和山南。每天趴在门口仔仔细细听门外的动静,它很乖,能分辨出我和山南的脚步声。但凡是我们回来了,小顺毛就蹦蹦跳跳汪汪汪叫个不停。我看它活蹦乱跳的样子觉得它像个丘比特。所以它后来多了很多外号,比如丘比特,比如小天使,我们很爱它。
我和山南在一起的第三年结婚了。婚礼那天,山南拉着我的手。
我们说:“无论是比健康更健康,比幸福更幸福,我将始终爱着你,珍惜你,直到永永远远。”
我们说:“我愿意。”
在遇见山南之前。我一直觉得自己很不幸运。我付出过,背叛过,体会过甜蜜,也受到过伤害,镜花水月梦一场,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爱上谁。山南出现以后。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最幸运的人。
许多人终其一人,都不会遇见对的那个人,就算是相信撞鬼,也不会相信遇见了真正的爱情。但反观我的25岁,我在25岁时就遇见了想要白头偕老的人。而这个世界很大,我每天穿行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。
山南成为了我,即使置身于这之中,也不觉得自己渺小的唯一的理由。我觉得我上辈子一定是积福积的太用心,上天才对我这么善良宽容。所以,无论是比健康更健康,比幸福更幸福,我将始终爱着他,珍惜他,直到永永远远。是的,我是说,永永远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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